我们一行二十多人的上海老新闻工作者乘上高铁往皖东观光,首站便是安徽凤阳,我独独记挂着《庄子·秋水》里那场千古闻名的“濠梁之辩”——此前读罢原文,知晓这辩题发生地在凤阳,也早已是我心向往之目的。悄悄问领队池驰老师:“此番能往濠梁一访否?”他朗然答道:“当然要去!”
翌日黄昏,天色将晚,胭脂色的晚霞如锦缎般铺满天际。在当地人的引路下,行至一片两边有着辽阔庄稼地的平整大道上。下车后,我们终于站在了这块承载着两千多年光阴的土地上——这里曾激荡着战国时期的哲理与智慧、逻辑与思辨。
可眼前的景象,却只是一座隆起的荒丘般土堆。一棵枝丫纷乱的大树下,竖着一方黑色大理石碑,大伙围着石碑议论纷纷。石碑上端用隶书题着“濠梁观鱼”四字。碑身左侧刻着河道水岸的图案,出自《光绪凤阳志》,右侧便刻着以下文字:濠梁又称九虹桥,在濠州城西南7里处濠水之中,有石绝水,谓之濠梁。明《中都志》云“古之濠梁即此也,庄子与惠子尝观鱼于此”。后面就是那场著名的辩词,这一故事载入《庄子·秋水》篇,成为千古美谈。石碑静静昭示着:这里,正是当年两位先贤观鱼、激辩的故地。只是,濠河不见,濠梁无踪,连“儵鱼出游从容”的景致,也寻不到半分,唯余一片空旷。听介绍说,旧时的濠河早已填埋,改道至五百米外,只为规整出更多土地耕种。
我们不妨先回溯那场流传千年的“濠梁之辩”: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。庄子曰:“儵鱼出游从容,是鱼乐也。”惠子曰:“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?”庄子曰:“子非我,安知我不知鱼之?”庄子叹鱼之乐,是寄情山水的通透;惠子辩“子非鱼”,是逻辑分析的严谨。一场争辩步步深入,终了庄子以一句“请循其本”的巧思收束——你问我“安知鱼之乐”,便是已然知晓我知鱼乐,方才问我“何以知之”。那么我告诉你,我便是在这濠水的桥上知道的。
我俯身细读碑上辩词,指尖抚过冰冷的石面,恍惚间竟沉入了那个仅存于文字吉光片羽中的遥远时代。那些被岁月风沙掩埋的人物与故事,似在字里行间缓缓复活:庄子的幽默机智,惠子的严谨善辩,还有那些词句跳跃、风格奇诡的文章,一时都涌上心头,让人莞尔,更引人沉思。
暮色渐浓,我竟有些恍惚,仿佛看见两千六百年前的那个黄昏,庄子与惠子正从历史深处走来,衣袂翩跹。夕阳余晖轻柔洒落,将他们的衣袍染成朱红与鎏金,在暮色中渐渐晕染开来,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。
濠河虽迁,濠梁虽没,但两位智者的机敏对话,早已深深根植心间。我们期待着,不久的将来,“濠梁观鱼”盛景能够再现,让皖东的土地上,因这份千年智慧,更添几分动人魅力。(作者:徐老虎 吴 毓 2025年12月29日《滁州日报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