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阳文苑

春韭似故人

青韭依依,它于万物荒寂之时,携春风同行,用破土的炽热消解料峭的寒意,用执着的蓬勃抚慰匮乏的味蕾。
儿时,奶奶的菜园中,总是蓬勃着春韭一畦。每年,我都对“头刀韭”满怀期待,像等一位待归的故人。前一年翩然的韭花还历历在目,随着它被收入檐下化作坛中冬日绝味,韭菜也就开始了冬眠之旅,它一路经历风霜雨雪,却把这些历练化作更深的力量,固根,养神,只为在崭新的春日重新凯旋。
在春雨淅淅沥沥地赶来之前,奶奶就已在垄间为它轻轻松土,施上有机豆饼肥,期盼它的蓄势待发。雨落田间,它终于破土而出,伸展细小、嫩黄的枝叶,微风中,它与雨滴嬉戏、共舞,述说整个冬天的秘密。春日暖阳柔柔地唤醒它积蓄的力量,它在白色包膜中探头探脑,与蛰虫一起欢呼,鸣唱一个崭新的未来,它奋力抽条,拔高,好似身披金色缕衣,终于出落成一个个昂扬的倩影。
在朝阳中,爷爷弓着身体,用手丈量韭菜的高度,光影中他笑得慈祥,轻声说句:“快二扎高了,让孩子们都回来吧”。奶奶则会念叨着:“头刀韭,往家走”。在我们村子,依旧保留古老的习俗,收获第一道韭菜,出嫁的女子或在外工作的子女,往往就会回家尝鲜,祈福春耕,共品佳肴。
姑姑、姑父带着表哥、表妹,县城里工作的父母都会在某一个春日的周末赶回来,赴一场春鲜之约。爷爷扬刀一寸,握住整个春天,在地皮上面两到三厘米处一割。奶奶在其身后,扬起草木灰,施肥保根,还振振有词:“越割越有,长长久久”。
韭菜齐整地摆在案板上,琼叶玉茎,煞是好看。家人齐聚围坐桌前,高高低低,溢满美好。我们把欢声笑语和进面里,再把切成细末的春韭伴着肉丁一同包进深情中,等待一把柴火,把幸福煮沸。
劲道的面皮、鲜香的韭馅,交织出韭菜饺子的美味,它绽放在口舌之间,熨帖味蕾的满足,酣畅惬意的滋味,是春归故人的欣慰,是家人欢聚的祥和,是天地人间的赏心乐事。
年纪渐长,喜读古人书。读到一千多年前,诗人杜甫也在春韭的美味中,与故友共话久别重逢之喜。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”,几把头刀韭,几碗黄粱饭,新炊且畅饮,叙旧话沧桑。后来,春韭也渐渐转化为一种文人之约的雅趣,成为故人相聚的谦辞。明人高启在春夜里邀友人,“几夜故人来,寻畦剪春雨”;清代龚自珍提笔邀请老友,“春寒宜饮,乞於明日未刻过敝斋翦韭小集”。春韭辛香的芳草气息飘荡在岁月的长河中,传递着有限岁月里的人生真味。
又是一年春韭绿,恰似故人翘首归。如果你日日也为生活奔波,与亲友不常欢聚,何不趁着春风,以春韭为信,用欢聚为约,怀祈福为盼,让百搭的青韭化作春盘种种,奔赴一场故人重逢的深情盛宴。(作者:李遇己 2024年3月18日《滁州日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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